竹樓懸掛牌匾，上書“士游”二字。冷雙成偕著銀光、蕭玲瓏進了第一座樓，便仔細打量四周。壁上掛滿漢儒教義字幅，飛龍走鳳，筆法不一。正中設(shè)置一道石屏，鐫刻著孔圣人聞韶樂的畫📪像，畫像前有桌案，案上擺放四書五經(jīng)典籍，案💮🦖♎后跽坐一名白衣書生，裝束打扮風(fēng)雅翩然。

     銀🐤🌻👵🐈👻光料🖲想書生就是主考，揚聲道：“請出題?！?br/>
     書生起身以左掌撫托右掌背，行🦁了揖禮，爾后正襟危😶坐，垂目斂容，依然不答話。

     銀光溫聲再喚：“閣下若不出題，可表明與我同🌚🍦🍏來的初一已勝🎿👵🏻出，請放行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打探的消息多，在兩人身后輕聲細語地說：“公子有所不知，竹樓把🧑關(guān)第🖍🙋✈一技，據(jù)說是從來不出考題的，讓來人自行應(yīng)答，這種考法，也不知讓多少飽讀詩書者敗興離去。”

     冷雙成走出兩步，回了書生一個揖禮👾，微微笑道：“兄臺束儒衣，執(zhí)儒禮，盡顯圣人遺風(fēng)，多謝兄臺的提點?！?br/>
     銀光心喜而問：“初一知道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答道：“考題其實已出，🐾🛬就在竹樓牌匾上?！?br/>
     “士游？”

     “正是。”冷雙成和聲道，“古人曾作《士游篇》，詢問‘士可游乎？’千百年來受學(xué)子爭議，🤲未得定論。但觀竹樓畫像，擺出了孔圣人聞聽韶樂的雅態(tài)，那便表明孔圣人也曾游宦于外，算是游士一人，因而讓我推斷👔出館主的心意：可游?！?br/>
     🥓🔪😯主考的書生⤵剎那抬頭，直視冷雙成面容，眼瞳明亮如水。

     冷雙成走到案前的竹席前，整衣跽坐，對書生說道：“入館需隨俗，我便按照🤗💌館主要求，答復(fù)‘可游’之🔳🐆理?！?br/>
     書生雖未說話，但她的猜測得到了印證，只見書生執(zhí)筆頓腕于宣紙上，準備記錄她的⏲言🏾💟論。

     冷雙成沉吟一番后開口：“古禮有云😿，男子生而射六矢，以示志在四方，既從學(xué)，為何不游？圣賢去周問禮，在齊聞韶音，退而修經(jīng)義，《雅》《頌》適得其所，游學(xué)之故矣。廣游而搏學(xué)，知山川風(fēng)土、民情世故、名物度數(shù)、前言往行，集仁愛一身，方能慈眄一鄉(xiāng)，進而推及一國?！?br/>
     書生揮👕墨如疾，冷雙成看他🎌🍏🖨字體，就知牌匾上的“士游”二字出自他手，心里不由得贊賞他的雅技，最后結(jié)語：“士必外游，可內(nèi)修身心外平天下國家?！?br/>
     答復(fù)落地，書生就離席行禮，溫聲說道：“初一慧才，已通過文賦考查，請?！彼瓌永K索，晃🌂🐝動金🎭🛅🦍鈴叮當作響，即刻有文童小趨進門，延請他們越過石像，進入第二樓。

     第二樓里熏香四溢，左右各設(shè)檀木桌👘⛽👛案，擺放著🌌🥟畫具及木盒，主考丹青才藝。

     畫師站在屏風(fēng)前，對進門的冷雙成三人說道：“本樓專司丹青👯🔍🐏妙手之事，可分為作畫與評畫兩種，任公子選取其一。若是公🕴🎥🏍子兼修兩門，且🐧💔悉數(shù)通過考查，便可贏取一次休沐機會，不知公子贊同否？”

     休沐是指請🚒🚊辭中斷考核，便于休憩整裝一番🏁🍾，也可留待日后準備妥當再來。

     冷雙成點頭：“無異議，請出題。”

     畫師問：“選擇一種還是兩門？”

     “兩門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悄悄踩冷雙成腳跟，低聲道：“🍥👨初一能畫么？”明👡🕷明離開客棧入館之前，她問過冷雙成的四大技，冷雙成只笑著答：文才書法尚可，棋畫音律欠缺，其余偶有涉獵，難以成就一家之能。

     蕭玲瓏當時還翻了個白眼，哼道：就這點😒🍱♍斤兩，還能入館拜會到魚小姐？不如🐆向本公……姑娘請教，本姑娘能保你過舞樂一關(guān)。冷雙成卻笑而不答，惹得她惱怒📧跑出了房門，先摸進四夷館中。

     🕷💓🍚銀光極是相信冷雙成的才能，伸手將蕭玲瓏隔遠一些，微微笑道：“你不知初一的厲害，連公子都說了，初一是深藏不露之人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癟了癟嘴🗣🎛🤹，心里想，🕗🦉那就讓你們看看，誰才是深藏不露🕵⛪🍹的。

     冷雙成是否深藏不露，💘🐪🥥決計不會在臉上顯現(xiàn)出來，從頭到尾，她的言行舉止一派從容，唯獨只提了一個要求：“先研習(xí)畫卷。🤺✍”

     她說得客氣，畫師也就排開了數(shù)個盒子，詢問道：“每盒各具不同畫卷，有山水、田院🖲🚑🎍、竹石、禽鳥、庭寮、閭巷，公子擇哪一種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指向最為富貴的紫檀木盒❗，畫師打開后展示了畫😆🛅👜卷，是一幅庭寮夾院圖。

     畫卷懸掛起來，冷雙成細細打量，因所知有限，考究一⛵刻也沒看出是沿用了哪派畫技，不過她心細如發(fā)，從前朝官宦🈹♎🚀流落至今世民間，積累了較多的閱歷，她再仔細比較一番畫作內(nèi)容，果真找出了異常之處。

     “閣下想問什么？”

     畫師問：“此畫屬于南北中何種派系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搖頭：“🌸💒無南無北，應(yīng)是館主獨🎖📠🎁創(chuàng)之作?！?br/>
     “何以見得？”

     “中和二字?！?br/>
     “請釋疑。”

     冷雙成在葉府里兩次參詳過南北畫卷，又得到過秋葉的親自指點，對南北畫技有所了解，現(xiàn)今考題里的畫作，形、神🤓、色兼顧了兩派特點，卻在布置庭院構(gòu)造時，落下了詬病。

     冷雙成推敲，應(yīng)是館主故意為之。

     她突然又醒悟到，或🌯許魚小姐在極早之前，就進行過“中和”技法的嘗試。

     秋葉曾給她看過一幅畫⚫，勒令她🐮懸掛在榻前日夜參研，她被迫無奈地看了🔄➕多遍，可謂對畫法、畫風(fēng)了如指掌。

     畫上，即是把秋葉的身姿與冷琦🏞的顏容配合在一起，竟也不顯落差。

     推敲到這里，冷雙成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🗓😍🤴法，說道：“畫作中分南北兩個方位，北上處的院宇儼然，一棟一檐的砌造，從未逾越舊制，盡是朝著一個方向。南下的的屋舍卻是一派閑適，無重疊檐瓦，無規(guī)矩布局，線條層層朝上起伏，將要與北方院落的輪廓融合?！?br/>
     畫師默然半晌，過后點了點頭🍚，說道：“釋疑無誤，公子眼慧。”

     冷雙成躬身：“承謝?！便y光🥎💆🔡認同地笑笑，蕭玲瓏則🥕🗃🔞是輕舒一口氣。

     評畫過后即是作畫。

     畫師指向📒🌳🎛備好畫具的桌🕑👘🔢案說：“請公子自行酌意🎽💓🤩，作一幅畫，需讓館主滿意。”

     銀光的笑容不禁透冷：“若自行酌意，題考太過寬泛，他人又難👁🐹以揣度館📂👪主心意，♊難以顯示本場較技的公平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暗自贊同。

     冷雙成🍞想了想，應(yīng)道：“無妨，讓👢🖕我試試。”她朝蕭玲瓏示意：“煩勞姑娘過來研墨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躊躇一下，走到桌前開始研墨、鎮(zhèn)紙，伺候冷雙成作畫，在嘴里極為小聲地說：“以后別隨意使喚我，我不樂意?！?#128093;🍐🏦她低垂著🌥眼，薄唇緊🤑🚓🔀抿，唇角微微翹起，讓冷雙成可清楚地看見她的不悅。

     冷雙成暗哂，玲瓏到處討營生，偏生愛在她面前端架子，不是抱怨床硬被🌡💭子冷，就是嫌棄她提回的糕點不合胃口……她像往常一樣不多做計較，斂住心🚎思，開始🌧挽袖作畫。

     蕭玲瓏站在一旁，伸出纖儂合度的手腕，🦓捏住衫角，不急不緩地磨著墨錠，姿態(tài)異🛀🤰常沉雅。她低眼去看冷雙😵⭕🕴成的畫作，每逢見著鋒筆勾勒走向細微時，就束音提醒冷雙成轉(zhuǎn)換力道：“加一成力，需重一些?！?br/>
     只是她的內(nèi)功有些不濟，不敢多出聲提點，怕束音傳話時，會被📚🔹旁人聽見。

     冷雙成明了，玲瓏原來不僅會舞樂，還會丹青繪畫。她自己的能力也足以完成這項考核，但又轉(zhuǎn)念一想，玲瓏來自北邊，說不定更是了解北畫內(nèi)涵，在眼前不改變魚小姐所習(xí)慣的“沒🛫骨托染”畫法下，她稍稍加重力道，信玲瓏一次又何妨👩📹👕呢？

     冷雙成提筆加了一成力，蕭玲瓏在旁微微一笑，束音道：“信我準沒錯，我知道魚小姐♊😹🏾的品味?！?br/>
     小半時辰過去，畫作終于完成。

     冷雙成臉色沉靜，無絲毫異狀?？伤嫷?，卻切切實實是魚小姐的拓作，只是修改了原畫🗽👲的部分🛢😉內(nèi)容。

     秋葉身著🍙🚟世子冠服，站在城墻上遠眺北方，燕北天空響晴，一只鴻雁越過崇嶺，腳縛青囊，將📯🏝⤴要與他送來書信。

     最緊要的是，她的傳神之筆。

     三五筆勾勒處，秋葉的眉眼躍然紙上，極盡靜美氣韻，望向束信鴻雁的目光里，也少了許多冷峻👤🕐🕶之🌪🐌意。

     若說魚小姐沒有親自瞧見秋葉的容貌、神韻，那她冷雙成可是原原本本描摹出來了，🍌🕓🛂而且畫作中還使用了木派的“沒❌⛱骨托染”技法，想必能讓魚小姐滿意。

     畫師睇視畫作一刻🍩🔧，訝然說：“此畫可有名目？公子又如何能🍞🚽🏓揣摩館主🏭🍍🤺心意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微微一笑：“仍是‘中和’二字?！?br/>
     “請釋疑?！?br/>
     “秋葉公子被封為南府世子，采邑揚州，文才武略冠蓋天下，可勉強將公子視為南派代表。前年起，公子為國征🏉🌖🎥戰(zhàn)，在燕云大動干戈，想必北方游牧之國領(lǐng)略過公子的厲害。若是公子釋手兵器，心🍗⛪待書信，與🏙🦏🚻北方多存親近之意，豈不是極大體現(xiàn)了館主的意圖——促進南北和平往來，免除戰(zhàn)火兵燹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之所以敢如此下論斷，是因為銀光向她透露過，遼使進京的目的——議和。秋葉迫她找出魚家與遼國相🚩🌠通的證據(jù)，🦌🐣她在釋疑畫作時直接說出來，也可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。

     魚小姐若是應(yīng)了，可見冷雙成的推斷是正確的，她確實心系遼國之事，主張竟🙏🔐是和遼使不謀而同。

     魚小姐若是不應(yīng)，那便😣🥊證明她無心國事，南北文華融合、征戰(zhàn)攻掠于她而言，都是漠不相干的外物，體現(xiàn)“四夷🐜📵🍴如一”天下道🐴🏠義的四夷館，也沒有挽留她的必要。

     更何況，冷雙成敢斷定，魚小姐必⌛定對秋葉有著不同尋常的私念，是兒女之🚨⛹👸情，還是因為冷琦之故進而生出的青睞，她無從得知，但畫出一紙佳公子，贈與譽滿京城的美人，也是相得益彰的。

     二樓金鈴徹響，冷雙成順利通過第二關(guān)考核🎾📂🆒，來到夾院里休憩。銀光溫聲告辭，去了最后的會賓樓。

     冷雙成坐在池水旁，出神看著浮萍下探頭的錦鯉。蕭玲瓏見四周無人，一下子坐下來，將雙袖鋪在石桌上，擱著臉碾來🎣碾去，嘟噥道：“還要多久才好?。课叶亲羽I了?！?br/>
     冷雙成回道：“不怕臉泥掉么？”

     蕭玲瓏🥝🐦立刻坐正身姿，淡淡說道：“初一🥘🌧餓么？”

     日色遲暮，風(fēng)送冷香✏❔🕒，冷雙成推算時間，也確實到了大肚蕭玲瓏進食的時候了，起身道：“走吧😲🏻🔒，我?guī)闳コ悦娓?。?br/>
     蕭玲瓏攔住她：“不如嘗嘗四夷館的手藝？”

     冷雙成想了想，決定遷就蕭玲瓏的意思，👎🌊轉(zhuǎn)身🤥朝偏🌅👿院走去。

     蕭玲瓏又攔住她：“你坐著，我去取來?！?br/>
     冷雙成失笑：“剛才你🏐不是說過，不樂意我使喚你么，那只能勞我走一趟了?！?br/>
     蕭玲瓏將帕子朝冷雙成臉上一拂，假笑道：“唉喲瞧你說的，這么見外。這次我十分樂意，你乖乖坐這兒等著。”一陣風(fēng)地🕊⏰✒走了。

     蕭玲瓏前腳剛出院門，銀光就緊跟著走到冷雙成面前行禮，笑道：“燃燈后考查音律，我已打聽好，據(jù)說是聞音辨樂的考法。我怕初一前兩場虛耗了精力，對于后面的音韻有所不備，特地✴🧘請來公子助你🏃?！?br/>
     冷雙🅿🎗♒成驚然回頭，果然看見紫袍📪秋葉負手站在樹下，容顏凝雪，風(fēng)儀清美，仿似從未離開過。